文/賴雯淑|大煙囪保溫睦鄰 x 六燃博物館計畫主持人・陽明交大應用藝術研究所副教授・文化研究國際中心研究員
2018 年投入新竹六燃計畫之初,我從文化局製作的紀錄片中聽到王坤玉老先生清唱日本海軍軍歌《軍艦進行曲》和《六燃之歌》,勾起父親也喜歡唱日本歌的往事。偶然的機會,又讀到李克孝所寫的《找路:月光.沙韻.Klesa》一書,才知道臺灣民謠《月光小夜曲》是日治時期風行一時,被用來推動皇民化愛國教育,歌頌泰雅族少女莎韻的日語歌《莎韻之鐘》1。 1943 年發行的日本電影《莎韻之鐘》2中,女主角李香蘭除了主唱《莎韻之歌》外,也高唱《臺灣軍之歌》3。藍雨楨所撰述的《那個用歌說故事的人》,讓人察覺從一個阿美族的位置來思考是一件多麼不一樣的事情。語言作為溝通媒介本來就是一種思考方式,而用母語來唱歌作為一種表達與傳承,更是與真實的生活節奏、生命樣貌有著無法被取代的連結;以歌來代替文字,不但關乎深層的情感、生命視野和世界觀,更能給出個人和集體記憶中的故事,那是帶著時代氣息的呼吸起伏和身體節奏。
語言的移動、說故事方式的移動,也會帶來理解、思考與觀點的移動。有三百年竹塹古城之稱的新竹,因1943年日本海軍第六燃料廠新竹支廠的設置,而跟第二次世界大戰產生另一種深刻的關聯,自有其獨特無法被抹除的重要時代意義。1956年出生於北投,從小看北管、南管、歌仔戲、布袋戲長大的臺灣在地音樂創作者陳明章,以那卡西4、野臺戲等為養分,在2009 年為新竹作曲演唱《新竹風》(林良哲作詞);13年後,年輕世代的黃子軒為新竹六燃再度創作新曲。他是新竹眷村子弟,父親是閩南人、母親是竹北客家人,嫻熟華語、河洛語及海陸客語,是少數能以兩種母語和華語創作的民謠搖滾創作歌手。他以創作和行動演唱重新詮釋家與土地的意涵,以跨文化語言給出自己獨特的定位與聲音,進行另一種身份的創造與認取。而陽明交大應用藝術研究所的學生孫佳綺、黃翊、傅昀畇、楊雅儒、莊士頡、吳灃晉與校友王郁勳、周宣,也透過跨域整合說故事、影像創作、表演三種媒介,以多媒體光桌說故事5的方式,重新詮釋2019年的六燃國際互動劇場作品《原諒・遺忘》,引領觀眾來回穿梭於幽靈記憶、日常生活與虛擬時空,遊走於六燃歷史、記憶、想像的沈積層,一起感受其中特有的內在時間意識、印記美學與敘事景深。
2022 年「六燃文件展」的策展與執行團隊特別平行規劃了由趙家麟教授的「從Covid-19談二戰城市(新竹-六燃)80年的城市變遷」經典通識教育講座、「黃子軒與山平快」的《漫遊六燃~唱新竹》在地音樂創作、《陳明章二音和弦校園講唱會》、陽明交大應藝所與「說故事與多媒體跨域學程」聯手製作的《幽靈記憶》,以及「六燃新書 X《燃後》創刊號發表會」,以「移動的六燃」為思想進路,以學術講座、田野漫遊說唱、多媒體光桌說故事和出版等實踐方式,來遊走和書寫新竹六燃,為其注入流動的新能量。期待這種追求沒有邊界的移動,能引領大家的腳步,不受限制地穿越地理、歷史、文化、語言、族群的邊界,以不同的視野、思考角度、身體感官經驗和情感節奏,來感受和認識六燃,這是個人的,也是集體的。
我們不只是時代的承受者,更是時代的創造者。
1 莎韻之鐘的故事發生於 1938 年日治時期的臺北州蘇澳郡蕃地(今宜蘭縣南澳鄉),莎韻(サヨン)是宜蘭縣泰雅族利有亨社原住民, 1921 年出生。在 17 歲那年,族裏「利有亨教育所」日本老師田北正記收到徵兵召集令,要下山報到。莎韻替田北老師扛行李,涉溪時,被暴漲溪水沖走下落不明,最後只打撈到田北老師行李。臺灣總督為表揚莎韻義行,頒贈予當地紀念桃形銅鐘,稱為莎韻之鐘。戰後日人離臺,這首歌被改寫為情歌,以中文的《月光小夜曲》、粵語的《每當變幻時》、臺語的《莎詠》繼續由不同世代的歌手傳唱至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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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 1941 年年底,太平洋戰爭爆發,為了落實皇民化教育,除了為莎韻立傳外,臺灣總督府還特別要求知名臺灣作家吳漫沙為其立傳,並出資拍攝電影《莎韻之鐘》。由李香蘭主演和演唱電影主題曲《莎韻之歌》。該故事也被寫入教科書,於 1944 年 3 月出版的國民學校初等科國語教科書第五冊,列為第 17 課,課名亦為〈サヨンの鐘〉。https://reurl.cc/02ymo9
3 《臺灣軍之歌》於昭和十五年,由臺灣軍司令本間雅晴作詞,山田榮一(大沼哲) 作曲, 1940年10月發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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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那卡西是一種源自日本的賣唱模式,乃日文「流し」的音譯,賣唱者如同水一般流動,在各個旅館、餐廳、夜總會之間或替客人伴奏、或接受客人點歌演唱,故而稱之。
5 交大應用藝術研究所獨門開發的「多媒體光桌說故事」,從2011年第一次在德國萊比錫首演至今,經過六次不同版本的演出,程式功能日趨完善,應用也愈趨多元。它是一種透過電腦程式語法來整合多種表現媒材的說故事方法,能結合動畫、影片、表演、音樂、語言、繪畫等多種藝術表現形式與媒材,透過光桌、投影機為介面,在程式的整合下,影音複合媒體讓說故事成為表演形式。光桌說故事最獨特之處是影像的出現至消失具有延遲暫留的特性,讓穿梭移動於光桌上的圖像,會隨著操作賽璐璐片的雙手,一起留下殘影,暗示時間流逝的軌跡和記憶的堆疊。